麻將:中國人閑暇生活之詬病
馬惠娣
(2011年1月15日)
2011年1月14日,我在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國際時訊》欄目(22:14分)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新聞縱橫》夜間重播節目中,分別聽到了同一個內容的新聞:“美國引進麻將,改革之后成時尚”。大意是說:麻將作為中國文化符號的一個代表正在美國人中流行。麻將不僅是華人的玩兒意,而且成為越來越多美國人喜歡的游戲。一個名為“全美麻將聯盟組織”對中國麻將牌稍作改良,便引起了眾多人的興趣。商家舉辦培訓學校,相關組織舉辦各類比賽。僅在加州的一個比賽中,就吸引了600余人的參與。
眾所周知,按照中國新聞通常慣例,央視與央播遴選每一條新聞都賦予一定的“意義”(目的)。
那么,央視和央播在同一天都選擇了這條消息播報,究竟“意義”(目的)何在?我腦子里一直在猜測新聞主編的意圖:是純粹的娛樂新聞?是純粹的國際時訊?是提醒相關部門抓抓麻將?是撬動中國麻將游戲的改革?是引導中國老百姓閑暇生活往正道上走?是展示美國人的創新意識?是啟發人的創業空間?是關注一種新的教育模式?是發現新的智力開發形式?是表明一種新的社交活動?是主張搞點正規的麻將比賽?是新聞主編的無意識、靈機一動、偏好……
我覺得,上述任何一種來自新聞主編的意圖都是合理的、有意義的。
這里,借此之機,我要豐富或者說延伸這條新聞的內容。據我所知,全美麻將聯盟的主席名叫湯姆,美國加州人,本職工作軟件開發工程師。多年前接觸麻將,并逐漸產生興趣。2003年來中國海南參加首屆中華麻將公開賽,比賽雖未取得好成績,但刻苦鉆研《中華麻將規則》的勁頭卻沒的說。此后在中國、日本、歐洲歷次各種比賽中都會出現他的身影。2005年他在新成立的“世界麻將組織”中當選理事會成員。2007年在峨眉山舉行的“第三屆中華麻將公開賽”上,乘比賽間隙,我與他聊了聊,他告訴我,麻將對他的軟件開發很有幫助,麻將中的數學計算相當吸引人,常常流連忘返其中。他要成立美國麻將組織,吸引更多的人參與到這項游戲中來。他還說,他正在開發麻將游戲軟件。2009年在奧地利巴登舉行的第二屆歐洲麻將錦標賽上,我又如期地見到他,他欣喜地告訴我:“他的‘事業’很紅火,幾次比賽引來眾多人的參加。”
我想,我們播報的新聞的主角一定是他和他的團隊。在此祝賀他與他們。
實話說,湯姆只是熱愛麻將的外國人之一。在歐洲,喜歡麻將的人更是多。2009年有幸被于光遠先生指派帶中國參賽代表團去奧地利參加第三屆麻將歐錦賽,并獲得了世界麻將組織的資助。本次比賽在巴登市(據維也納半小時的車程)著名的五星級度假村——玫瑰園舉行。
開幕式的那天早晨,玫瑰園小廣場匯聚了來自16個國家的152名參賽選手,加上陪同他們的家眷、朋友,以及當地市民約有2-300百人。
中國駐奧地利大使館文化處黎參贊攜夫人也特意從維也納趕來。只聽他在不斷地打聽,誰是中國代表團團長。有人把他引見到我面前。我簡單地向他介紹了情況。黎參贊被簡約并具奧地利民族風情的開幕式所深深吸引。待他親臨麻將比賽賽場,又被整個賽場中碧眼金發的外國選手們所驚呆。
選手們比賽之機,黎參贊將我約到一個當地華人開的酒館與我攀談起來。他說:當歐錦賽組委會邀請他的時候,他想不過是在歐洲僑居的華人湊在一起玩玩而已。他還擔心會不會有賭博。 我告訴黎參贊:本次歐錦賽共有152名選手,其中中國和日本只給三支參賽的團隊,每支4人,共12人,另外的140人均來自歐美,主要是歐洲人。幾位歐錦賽的組織者以及很多參賽選手都曾多次到中國參加中華麻將公開賽,并接受“國際麻將組織”舉辦的“麻將規則”的培訓,與中國多位資深麻將裁判有著良好的合作關系。而中國麻將裁判一般都來自國家體育總局,曾參與過“中國麻將規則的制定與修改”,在這個意義上說,這些人都獲得了“麻將游戲規則裁判專業技術”的嫡傳和真傳。因此深得歐洲選手的信賴和敬仰。組委會特意邀我為此次歐錦賽裁判培訓班做一個麻將文化的講座。我準備了一篇題為:“中國麻將的魅力何在?”的講稿,特別講解了“和”、“品”、“靜”、“東”的文化含義,引起了他們的很大興趣。
整個比賽,按照中華麻將公開賽的形式布置了賽場——東側大廳懸掛一幅巨大的 “東”字,南側大廳懸掛大大的“靜”字,此二字均由于光遠先生題寫。賽場上選手統一用“和”、“碰”、“番”等用語表達牌面狀況。
我向黎參贊感慨道:歐洲人接受新事物太快了,幾年的功夫,他們就羽翼豐滿,可以創造性地、獨立自主地舉辦賽事。非但如此,麻將牌還給他們的藝術品設計帶來了靈感,許多選手穿帶的各種飾品、服飾都有麻將的各種圖案,組委會設計的獎品和紀念品都以麻將文化符號做背景,很有創意。
黎參贊也說:“我注意到這些了。也對如何開展民間外交工作,如何傳播中國文化有很大的啟發。”他還說:“有這么多的外國人通過這樣的途徑開始接觸和了解中國文化,太不可思議了!”
整個歐錦賽歷時4天,所有的參賽選手都熱情高漲。我時常利用晚餐或其他聚會的時間與國外選手聊上一聊,做一點“玩麻將游戲心理動機”的調查。比如三位主要組織者一位來自丹麥的名叫緹娜的女士,一位來自荷蘭的“圍脖”(因為他冬天夏天總是帶著厚圍脖)小伙,另一位大概也是來自丹麥的小伙,均有數學和物理學的學科背景,平時都喜歡數學和計算,而麻將游戲能滿足他們的這些愛好。新當選的歐洲麻將組織主席來自荷蘭,他是搞信息處理的,他告訴我,玩麻將可以啟發智力,有助于他的工作。他還說,中國文字很好看,每一個字都像一幅畫,他的葡萄牙籍太太胸前就佩戴著一個繁體字“發”的吊墜。法國、意大利、匈牙利等國的選手們則說:游戲本來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沒有理由遠離它。麻將是一種很好的游戲形式,它使你很快上癮,常常也是通宵達旦。當然可以結識朋友,利用這樣的機會游覽度假。
中國兩位資深裁判高育廷、梁建國成為為眾多選手們追捧的“明星”,所有麻將裁判中的困局都被這二位迎刃而解,有些選手也會利用這樣的機會求解“難題”。他們成為賽場中最受愛戴的人。看此情景,我心中暗想:這樣的民間外交多多益善也,這樣的文化交流途徑多多利用也。看來,得感謝麻將呀。
2010年8月27-29日,在荷蘭烏特勒支市舉辦了第二屆世界麻將錦標賽,有來自20個國家的208名選手聚集一堂,可謂盛況空前。相信歐洲麻將的文化性、科學性、益智性、娛樂性越來越強。相信參加此次比賽的中國選手回來后帶來新的游戲理念。
日本的麻將得益于與中國的一衣帶水,不斷的交往、交流、交情、交際讓喜愛麻將的日本人越來越多。到過東京的人都注意到遍布大街小巷的“麻雀館”,給疲于快節奏生活與勞作的人們以調理之機。而坐落于日本千葉的麻將博物館折射了日本人的中國文化情結,亦看出日本人引進麻將的品位與品味。
2006年,我曾與江選旗、劉四風(二人均為國際麻將組織秘書長)被日本麻將組織邀請訪問了日本。有幸與野口恭一郎、大隈秀夫、幸之助、森幸夫等日本麻將組織領袖們一起交流、切磋。日本健康麻將協會向我們提供了“日本紳士麻將禮儀20條”。看到了他們卓有成效的努力正化作社會文明的浪花,提升著日本人的教養。日本學者還曾對560場8000人次的麻將比賽做過統計,結論是:參賽者的常輸與常贏的概率為0.29%和0.18%,用科學論證說明賭博的無意義。……
(二)
與西方人的麻將游戲行為不同,麻將在中國楞成為了賭博的代名詞,并一直是中國人閑暇生活的詬病。百十來年前,孫中山、蔣介石都曾下詔書“禁麻”;許多文化名人對麻將亦是愛與恨長期地糾結在一起,甚至口誅筆伐麻將的“禍國殃民”。直到今天,中國人對待麻將的認知態度和行為方式依然我故,絲毫沒有什么改進。
早在一二十年前,社會就流傳“十億人民九億麻”,你到中國的任何一個地方,不論城市還是鄉村,不論魚米之鄉還是窮鄉僻壤,麻將之聲此起彼伏。這些年,麻將還成了行賄、索賄的場所,許多人在此或失足、或斂財、或官運亨通。這些都不是空穴來風,而是證據鑿鑿。還有人總結出“麻將文化”,即:“盯莊家、看下家、防對家”,徹底顛覆了麻將文化原有之意:“入局斗牌,必先煉品,品宜鎮靜,不宜躁率,渾涵寬大,品格為貴。得牌勿驕,失牌勿吝,爾雅溫文,斯為上乘。”
面對麻將的異化現象,尤其以賭博形式出現的麻將游戲,八年前,于光遠先生已是心急如焚,他語重心長地說:“我們不要以為把耳朵掩上,把眼睛遮上,就以為‘異化現象’不存在,那是愚蠢的、不負責的。”把麻將視為“洪水猛獸”,顯然是不公正、不科學、不明智的做法。因為,有人想賭博,就可能利用一切機會和手段,比如,現在流行的“賭球”、“賭馬”等等。把賭博現象歸罪于麻將,顯然是人在逃避責任,是我們的智慧出了問題,是人的創造力遠遠不夠。值得很好地反思。
就在那時候,于光遠先生指令性地要我關注和研究中國麻將現象。老國家體委主任李夢華、徐才,中央黨校副校長龔育之,科技部副部長韓德乾,原電信部副部長宋直元等人都深受感染,與于光遠一道處處大聲疾呼。江選旗先生同時被鼓動起來,他開始張羅“中華麻將文化論壇”、“中華麻將公開賽”,成立“世界麻將組織”、組織人馬修定《麻將規則》等等,成功地舉辦了多次賽事與論壇。當然,這些努力還有賴于在各級政府與全體國民中產生共識、共鳴。
有人曾測算:麻將平均每四圈費時約兩個小時,如果全國每日擺開一千萬桌麻將,每桌只打八圈,就將是四千萬個小時,可折合成一百六十萬余日的光陰。憑直覺,這個測算數據接近實際。
中國人歷來有“寸金難買寸光陰”的訓誡,今天我們為什么會忘得一干二凈。如果全國13億人在一天內浪費掉一百六十萬天的話,影響的不僅是我們的物質生產,而是將把麻將墮落成精神鴉片并擊潰我們已然麻木的心靈。百年之內,我們幾代人已深受其害。當然,現在反思的不是麻將,而是人(包括政府、政策制定者)。
麻將本身沒有過錯,人家西方人就玩得瀟灑、充滿情趣。幾代人在200年的撲克牌游戲中發現了“博弈論”,引領世界不斷從一個科學高峰走向另一個高峰,更重要的是為后代如何享受“玩耍”引領了正確方向,也將游戲與創造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而今,西方麻將游戲愛好者難道不是開發麻將內在玄機與信息時代的基因,而將嫁接出什么新的玩意來?!
一百多年前,西方人研制出“鴉片”販賣至中國,希冀亡我大清帝國。今日麻將,這可是土生土長在中國的“產品”!
在西方,閑暇時間可是一種無形的社會資產,是積累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個民族文化資本的源泉。法國思想家布爾迪厄把“節約時間”看作衡量文化資本多寡的最精確的指標。這取決于每一個人從一開始就學會不延誤、不浪費時間。羅素說:“能否聰明地用閑是對文明的最終考驗”。愛因斯坦說:“人的差異在于閑暇”。因為有了閑暇時間,就可以在科學、藝術方面獲得發展,人的教育與教養在其中得到提升(馬克思的意思)。由此可見閑暇時間的價值與意義。
于光遠始終記得中學老師的一句話“上帝厭惡真空”,他一直記得很牢。后來他明白:不但空間方面不存在真空,時間方面也不存在真空。不論人處在何種情況之下,他的“閑”必是被某種活動填充起來的。這是一個一般性的原理。對“閑”的填充當然要具有積極意義的內容。
有人曾給人生算過時間帳:人的一生大部分時間是睡覺和吃喝拉撒;工作時間的總和大概僅有13年;而閑暇時間大約有17年。因此,一個人能否有成就,就在于他對17年閑暇時間的利用。
毋庸置疑,閑暇時間利用不好是要出大問題的,不僅僅是一個人、一個家庭,也同樣關涉到一個民族、一個國家。
附:“日本紳士麻將禮儀20條”
1.比賽中要切記嚴于律己,寬以待人。2.注意禮節、儀表、著裝打扮,座姿正確。3.盡量避免帶戒指等尖銳的物品。4.比賽開始時,要說“開始了”,結束時要說“謝謝”等禮貌用語。5.碼完牌后,為便于對方摸牌,請將牌朝右前方出牌。6.不要將牌朝廢牌堆里扔。7.碼牌后,開局人為了不把碼好的牌碰散,應把牌放下后再摸牌。8.謹慎對待“先自摸”“牌的搶打”最后留牌時,留3墩。9.“聽牌”、“碰”、“吃”、“杠”、“自摸”、“一條龍”時,要發音清楚,然后再換牌。10.“聽牌”時,按照先說“聽了”,再打出一張牌,然后再拿出聽牌棍的順序進行,將聽牌棍放置所規定的位置,如沒有千點的棍,可在放置前兌換。11.“吃”、“碰”時,先說出“吃”、“碰”,的聲音后,再按照“亮牌”、“換牌”的順序打牌。12.暗杠時,將4張牌亮牌后,再從后面補牌。13.不要將自己手上的牌放倒,聽牌時也一樣。14.聽牌后,將聽牌與其他牌明顯區分,便于自摸。15.和(胡)牌時,將牌排列亮牌,以便讓對方一目了然。16.“暗杠”時,與“明杠”、“杠和”時一樣,排列亮牌,以便讓大家都能夠看清。17.在支付點數棍之前,不要將手上的牌與廢牌混為一起。18.對局中的言辭和每局結束后“解說”要謹慎。19.不對局時,不要站立觀牌、以及窺牌。20.將手機設為靜音,除急事外,請勿使用手機。
附:于光遠馬惠娣合著《休閑·游戲·麻將》一書扉頁上的文字:
在這個世界上,除去陽光、空氣、水以外,還有兩樣東西是所有生命必須擁有的,那就是休閑與游戲。
沒有休閑,一切生命都不能持續。
沒有游戲,一切生命都難以進化。
社會文明程度越高,越要關注休閑與游戲。
對人類而言:
休閑是上帝的贈品,她讓我們學會沉思、欣賞、創造,因而能誕生世界上最美麗的花朵。
游戲是人類的天使,她給我們插上自由、想像、飛翔的翅膀,因而能誕生這絢爛多姿的大千世界。
麻將是人類休閑和游戲智慧的創造物,也是休閑與游戲中的玩耍活動。它與任何游戲品類一樣,讓我們在其中體味喜怒哀樂、恩怨情愁,因而,它應當得到我們的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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