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休閑學奠基者于光遠先生謝世享年98周歲
秋風蕭瑟雁南飛,碧水長天鶴不歸。
蒼翠青松山巖立,奇絕逸峰掛天垂。
于光遠是有人文關懷的經濟學家,是力避空談的哲學家,是具有超人魅力和影響力的社會活動家,是培養百年樹人的教育家,是不從眾、不跟風、不唯上、不唯書的理論家,是既懂自然科學、又懂人文科學的學問家,是獨辟蹊徑、文理兼備的文學家,是善于反思而自覺的儒將,是以“獨立思考、只服從真理”為座右銘的知識分子,是沒有官場意識的高級別政府官員。
中國休閑學奠基者于光遠先生于2013年9月26日凌晨3點42分在北京醫院謝世,享年98周歲。
于光遠,生于1915年7月5日,上海市人,1936年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1955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學部委員(院士)。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國家科委副主任,第十二、十三屆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哲學家、經濟學家、百科全書式的學問家、社會活動家,是中國改革開放和思想解放運動最重要的推動者之一。
他學養深厚、人格高尚,視思想與寫作為終生“享受”;喜歡獨立思考,長于哲學方法,善于發現和提出問題;追求思想創新,自稱“望家”和“發起家”。憑著他的睿智、膽識、敏銳,常常云人所未云,發人所未發。對哲學、經濟學、教育學、文化學、科技發展戰略、文學作品等幾十個領域都有獨到的貢獻,涉獵范圍之多、之廣在中國的學者中還不多見。
他是有人文關懷的經濟學家,是力避空談的哲學家,是具有超人魅力和影響力的社會活動家,是培養百年樹人的教育家,是不從眾、不跟風、不唯上、不唯書的理論家,是既懂自然科學、又懂人文科學的學問家,是獨辟蹊徑、文理兼備的文學家,是善于反思而自覺的儒將,是以“獨立思考、只服從真理”為座右銘的知識分子,是沒有官場意識的高級別政府官員。
他的人生原則是:獨立思考,自成一家。獨立思考,即目不隨人視,耳不隨人聽,口不隨人語,鼻不隨人息。自成一家,即要刻苦專研,不做思想懶漢。承認自己所說是一家之言,無壟斷真理之意,要向別人學習和爭鳴。
他的學術深深植根于社會、生活,常常犀利地透視社會現實和基層民眾中的各種熱點問題、焦點問題、難點問題;他強調:我們的研究工作不應該限于一般的、抽象的思辨,而是要去作特殊的、具體的研究,向著實踐的方向前進,直到實踐生活中顯示出這種研究的重要意義。
他一生出版了約有2000萬字的作品,主要代表作有:《哲學論文演講和筆記》、《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探索》(1-7卷)、《我的教育思想》、《碎思錄》、《“文革”中的我》、《于光遠短論集1977-2001》、《論普遍有閑的社會》、《我親歷的那次歷史大轉折》等。
近30余年來,由他創立了自然辯證法、國土經濟學、發展戰略學、技術經濟學等幾十個新興學科。
休閑學是他晚年對中國學術界作出的又一貢獻,成為中國休閑學的締造者和奠基者。以下簡述是自1995年以來,關于與中國休閑研究有關活動的大事記:
1995年5月在中國實施每周五天工作制后,他于當年的7月在北京成立了休閑文化研究小組,組織各界人士開展對這一新的社會文化現象的研究。此后,他的家里常常成為休閑討論的集會場所。
1995年在慶賀他從事學術活動50周年的會議上,他提議由我主持一個哲學咖啡屋,他希望中國的學人像巴黎人那樣坐在巴黎左岸,喝咖啡談哲學、談科學、談藝術,相互碰撞思想火花。
1996年他發表了長文“論普遍有閑的社會”,同年四月在北京組織了“休閑文化研討會”,憑借他的學術與社會影響力,吸引了首都理論界、新聞界、學術界眾多人士。
1997年,他親自成立“玩的俱樂部”,親自組織“踏青”與游樂活動。
1999年,他參加了“西方休閑研究譯叢”(第一套)的編委會工作,并親自主持與云南人民出版社聯袂召開的第一次編委會,在他的影響下成思危、龔育之均在百忙之中蒞臨。
1999年春,我隨他去河北燕郊,在車中他與我談到了休閑哲學問題。他問我,中外哲學史中是否有對休閑的論述?還問我,休閑在人類文化史中居于什么樣的地位?是否有人做這方面的研究?他認為哲學是方法論和認識論,是學問的核心。
2000年8月,他親自出席了中國北京首屆休閑產業國際論壇,并在會上作了重要的講話。
2000年五一之后,他看到了旅游“井噴”的場面,在一次會議期間,他對我說,旅游問題是需要認真關注的,因為,旅游不僅具有經濟性,而且具有文化性,還是現代生活中的一種休閑方式。他當即提出寫“旅游詞典”,許多條目就是在那次飯桌上邊想邊提出的。后來他又對條目框架做了多次修改。
2001年,他為廣東一家企業題字:玩是人生的根本需要之一,要玩得有文化,要有玩的文化,要研究玩的學術,掌握玩的技術,發展玩的藝術。
2002年10月,他出席中國首屆“休閑與社會進步論壇”,并在會上作了重要發言。在他的影響下,時任國家旅游局局長的韓克華,科技部副部長韓德乾,外交部大使陳魯直,國家外國專家局局長馬俊如,中國軟科學研究會副會長孔德涌,時任中國藝術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王文章,時任文化部教科司司長童明康等均出席了會議。
2003年初,在他的影響和關照下,中國藝術研究院成立休閑研究中心。
2003年,時任世界休閑組織秘書長Dr.Gerald Konyon先生親自到于老家中拜訪了他。
2003年12月,他親赴海南博鰲參加并主持了“首屆中華麻將論壇暨公開賽”,并在會上指出:把麻將用于賭博,乃人的問題,而非麻將之過。把賭博現象歸罪于麻將,顯然是人在逃避責任,是我們的智慧出了問題,是我們的創造力遠遠不夠。值得很好反思的問題。在他的建議下,還成立了世界麻將組織,他擔任了首屆主席。
2004年3月,出席“我國公眾閑暇時間文化精神生活狀況的調查與研究”課題評審會議。在會上,他提出:閑暇時間,屬于時間的范疇,在當代社會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時間問題,既是經濟問題,也是哲學問題、科技問題、藝術問題。
2004年6月,他親自出席2004-中國:休閑與社會進步學生年會,并作“休閑的理論與實踐”的主題演講。在他的感召力下,原宣傳部部長朱厚澤,原全國政協秘書長朱訓,原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吳明瑜,中國科學院院士何祚庥,北京大學孫小禮,中央黨校沈寶祥,中國人民大學何偉等出席會議。
2004年10月,中國經濟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以《論普遍有閑的社會》命名的文稿,收錄了他自20世紀70年代末所發表的與休閑相關的論文與文章。
2005年1月,親自出席“‘中國學人休閑研究叢書’出版暨學術座談會”,他在發言中指出:休閑是我們這個時代面對的重大社會問題之一,關乎我們構筑健康、科學、積極的生活方式,關乎全體國民素質的提高,關乎社會的和諧發展。 “閑”是最大最大的字眼,因為“閑”同“社會生產力”這個大字眼相聯。既要重視有文化地“休閑”和“消遣”,使之對社會的進步起積極作用,又要注意克服消極的填充閑暇的方式。所以我們應多管“閑”事。
2005年休閑年會以“休閑與城市”為主題在浙江江山市舉行,他在書面發言中指出:建議在關注城市發展的過程中,要特別注意到生活方式的研究,尤其是現代社會中的生活方式應具有多方面的文化要素。
2005年8月16日,他為江蘇教育出版社《閑暇教育》一書作序,其中寫道:我個人的經歷說明,閑暇時間是我們每一個人學習的第二課堂,而且是一個很大很大的課堂,可以在社會的任何一個角落、任何方面。學會珍惜,并有效、合理地利用閑暇時間,你就擁有多方面發展自己的能力,你就一定會有豐富而充實的人生。反之,利用不好,閑暇時間也會加害于你,輕則使你虛度人生、碌碌無為;重則使你誤入歧途,害人害己。這就是“閑暇的辯證法”。
2006年5月,由他破題,我們共同完成了《休閑·游戲·麻將》一書,11月,由文化藝術出版社正式出版。
2006年底,在他的影響和努力下,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批準成立休閑哲學專業委員會。
2007年,出席在密云召開的以“休閑與媒體”為主題的論壇,他指出:媒體如何關注休閑與休閑經濟問題,是一個很重要的話題。特別是媒體如何幫助政府與老百姓認識休閑的價值,認識休閑在經濟建設中的地位與作用,認識由休閑生活的增多而引起的社會關系和產業結構的變革等。這些對于媒體來說既是新的課題、新的挑戰,也是新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
2007年,他為休閑年會題寫書面發言,指出:休閑研究在中國也有10多年的歷史了,也出了很多的成果,涌現出了很多人才,開展了許多工作,已經具備了必要的條件。我想,我們應該在這個基礎上繼續努力,特別是在形成和培育休閑研究中國學派上下功夫。
2007年12月9日我到他家,他若有所思地對我說:“今天是一二·九青年運動72周年,我特別憂慮當代青年知識分子的身體狀況。這個群體是社會的中堅力量,他們有熱情但壓力也大,很多人不注意平日的體育鍛煉。小馬,你要關注這個現象。
2007年3月14日,他躺在病床上建議我主編一本“休閑研究”的雜志,最好是圖文并茂,體現人文性、知識性、趣味性,文風和內容最好活潑一點、輕松一點、悠閑一點。除了必要的論文外,還可以開辟“域外采風”、“休閑趣事”、“風景線”、“幽默故事”等方面的欄目。出游游記、大家的休閑生活、名人專訪等等都可以反映進來。他還說:我可以幫你設計欄目,我幫你邀請一些人寫他們的休閑生活。我和龔育之都是你先采訪的對象……。
2008年,他在休閑年會的書面發言中指出:國計民生不僅要關心他們的疾苦問題,也包括關心他們的休閑生活問題。現在閑暇時間多了,我們干什么,怎么干?這是時代的大課題。
2008年8月,重慶大學出版社出版了《于光遠馬惠娣十年對話:關于休閑學10個基本問題》一書,他的許多思想來自平時他的靈感,來自他對許多問題的思索。比如,他對現在“填鴨式”的教育憂心忡忡,對孩子們沒有時間玩憂心忡忡。他認為這些做法是對教育規律的扭曲,是對人的天性的扭曲,是對未來不負責任。
2009年8月,他為休閑年會題字:關注國計民生中的休閑,關注休閑中的人文關懷。
2009年10月,他以94歲的高齡出席了他人生最后的一次國際會議(國際休閑社會學研究委員會中期會議暨2009-中國休閑與社會進步學術年會),他親自到會,并與全體代表合影。他在會上的發言由他的秘書胡冀燕完成。他在發言稿中指出:我曾長期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領導職務,也長期從事社會科學的研究。我以為,社會科學自誕生以來,就在不斷地吸收各個學科門類的營養,形成了開放性、跨學科性、包容性等學科特點,在實踐中不斷地發展和創新它的研究方法。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國際社會學協會就成立了休閑研究委員會,不難看出社會學對新生事物敏感捕捉的能力,也不難看出休閑問題之于當今社會的重要意義。
2011年,由于身體原因,他未能親自為休閑年會題寫講稿,征得他本人同意,選自于光遠《休閑游戲麻將》一書“序”中的片段,作為會議的書面發言。
2012年,他為休閑年會書寫書面發言,指出:需要從文化與哲學的角度加以對休閑這一社會文化現象、休閑與社會進步的關系的思考。我想,上述問題是值得理論界、學術界、教育界以及政府部門認真研究、認真對待的。
近些年隨著年齡增高,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坐輪椅、走天下”開始成為奢望,而他老人家卻開始了“坐輪椅、走社區”,進而思索北京市民的休閑生活。考察了解平民的休閑生活,并希望理論聯系實際,做具體的研究。每次去社區,他的觀察都很仔細。他注意到一位梳長辮子的中年女性經常在這里打乒乓球。他囑我找這位女同志了解一下,她是否下崗了?還有什么業余愛好?閑暇時間都怎么分配等等。離“社區活動中心”不遠處,是一塊未被清理的拆遷遺址,里邊雜草叢生、垃圾遍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既不雅觀,也妨礙周圍居民的日常生活。師母指著這塊地方說,“光遠幾次打算給北京市委書記劉琪寫信,希望他能重視這件事情,并盡快處理好。每天都在磨叨這件事……”
休閑研究在中國的研究常常遭人指責。一些人認為這是對資產階級生活情調的青睞,是自由化的回潮。即使在學界,也把休閑研究當成是對吃喝玩樂的眷顧。文化大革命遺留的意識形態時常利用多種場合向休閑研究發難。是他不懼冷言冷語,旗幟鮮明地以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為依據,闡釋了休閑研究的文化意義、時代意義與社會進步意義。
2012年初開始住進醫院,2月10日上午我去看望他時,在小黑板上寫下:“文化部批準成立中國休閑文化研究會,請他擔任名譽理事長”,他看過笑了一下。
2012年7月9日上午,北京醫院。到病房時,于老正醒著。跟他打招呼時,他睜大眼睛、點點頭。隨后給他展示《于光遠休閑思想文獻回顧》小冊子,他一直看著。我又在小黑板上寫下“于光遠休閑思想文獻回顧”幾個大字,他專注地看著。但無語。
2012年12月25日下午,北京醫院。于老的精神不錯,我在黑板上寫下了“2012年休閑年會開得很好”,他仔細地看過,點了點頭。我接著又寫了“小非非已考取了美國康奈爾大學數學系,你高興吧?”,他仔細地看了一遍,似乎個別的地方沒有看明白,就又看了看,而后點點頭。
2013年7月5日下午4點至5點,北京醫院房間。今天是于老98歲生日,我給于老帶來賀壽字幅,上面書寫:“大壑空幽瘦松高潔,莽原弘闊碧水清揚”,由王治國書寫。詞章由常寶利先生正之。當即粘貼在病房的墻壁上。稍后,于老的女兒于小紅、于小東攜他們的兒女“飛飛”(小紅之子)和“非非”(小東之女)來到病房看望外公。似有親人間的感應,于老在瞬間睜開了眼睛,看兒孫們的到來,略顯激動。小非非趕緊在“小黑板”上寫下“祝姥爺生日快樂”放在他的眼前,美國的飛飛攥著于老的右手。一會,小紅拉住了爸爸的手,便親切地叫著“爸爸”,于老深情地點頭。
2013年8月22日下午4點至5點,北京醫院房間。過兩天我要出國,今天從匈牙利使館取回簽證,特意安排這個時間來看于老。于老安詳地躺在病床上,看似在沉睡,呼吸均勻,體溫正常,床邊垂吊的尿液袋有少許尿液。護工小張貼著于老的耳朵大聲說:“于老,馬大姐來看你了。”沒有什么反應,小張又試著喊了一遍,于老沒有像往常一樣,睜開眼睛看上一眼。這是我與于老的最后一面!
他曾為自己寫過“墓志銘”:自命是一個大玩學家,開玩笑地說,我死后,在我的墓碑上可以寫上這么幾個字:“大玩學家于光遠與我們永別了。他走了,我們還是要玩。這正是于光遠希望人們做的事情。”
于光遠將去馬克思、恩格斯那里,他們一定會在香檳酒、愛情詩、高雅音樂的陪伴下繼續討論發展生產力、剩余價值、全面自由地發展人,也一定會繼續討論人、生活、休閑。
秋風蕭瑟雁南飛,碧水長天鶴不歸。蒼翠青松山巖立,奇絕逸峰掛天垂。
擬絕句送于光遠恩師遠行!
馬惠娣
2013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