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言獻策：馬惠娣建議北京平谷發展走綠色與人文并舉之路
李晶 文（發言記錄整理）
（2017年6月17日）
專家介紹：
馬惠娣，自1995年起開始從跨學科視野研究休閑問題。現為中國藝術研究院休閑研究中心主任。主要學術領域在休閑哲學、休閑社會學、休閑經濟及生活方式等問題，著有《于光遠馬惠娣十年對話：關于休閑學的10個基本問題》、《休閑：人類美麗的精神家園》、《走向人文關懷的休閑經濟》等多部作品。2005年當選世界休閑組織成員，2006年作為首位亞洲學者當選美國休閑科學院成員，2007年當選國際社會學協會休閑研究委員會執委，2010年當選世界休閑科學院創始成員。
正文：
平谷地區屬于北京市的后發地區，具有后發優勢。2015年9月，北京獲得2020年世界休閑大會的舉辦權。憑借其水、陸、空一體化的休閑資源，及位于京津冀三角地理位置，平谷區成為2020年世界休閑大會舉辦地。值此之際，平谷區政府以及參與規劃和設計的人員應走出固有的和原有的思維模式，切實樹立黨的十八大五中全會提出的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發展理念。強調審時度勢和因地制宜，少花錢辦大事，辦實事，辦可持續發展之事。
比景點更打動人心的是人文傳統與故事
近十余年，中國休閑產業發展如火如荼，雖然有成功的案例，但是相當多的休閑產業都是高投入，低產出；重商業開發，輕人文服務；漠視生態環境，重視人造景點，等等開發模式都背離了休閑產業服務于人、服務于生活的初衷。因此，我們必須審時度勢。近幾年習近平總書記一直十分重視生態環境保護，十八大以來多次對生態文明建設作出重要講話，在不同場合多次提出，“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明確指出，“絕不能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換取經濟的一時發展”。因而，平谷區在休閑產業帶動地區經濟發展的同時，首先應加固對“綠水青山”的意識，把所有項目鑲嵌到環境之中。
平谷區正在規劃建設的中國樂谷音樂休閑公園項目，現有一定產業基礎（小提琴年產量占全球1/3），需要創新思路構建長遠的規劃。
以音樂作為主題的公園不在少數，同質化嚴重。我們可否獨辟蹊徑。我在奧地利首都維也納附近的小城——巴登看到一個露天的、開放型的演藝劇場，每周演出兩次交響樂，觀看表演全部免費。最具特色的是，這個演奏場和觀眾席都掩映在樹林中。每到演出的時候，人們前來欣賞，聽著音樂，消費酒水和食品，在享受愜意的休閑生活的同時，也拉動了休閑產業的發展，市民的生活品質也得到了提升。演奏場所旁邊還有一個月季園，它的獨特之處是鮮活的月季花的植物園，其中一畦是17世紀80年代種下的，而且每年都有新品種，并按時間序列把不同品種的月季花置于大花園中。大概兩公頃的月季園，滿載的是歷史、是文化、是審美，是讓人難忘的一次回憶。這是休閑產業的典范，公共服務的典范，也是市民們體面與尊嚴生活的場景。很值得我們借鑒。
自古以來，中國在建筑上就有不可違規的法則：隨山勢、隨地勢、隨水勢而建，因地制宜。平谷區在推動地區發展、規劃區域項目方面，應該依托自身的環境基礎，規劃、建設，且不必砍樹拔草、推倒重來。在城鎮的發展過程中，除了建設，還有保護。我們應該意識到，城市要讓生活更美好，而不是更糟心。地方政府有責任規劃好這方土地，用長遠的眼光規劃平谷的未來。再舉一個國內的例子，在2009年我參與世界銀行《紹興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其中一項重要建議，就是在8.3平方公里的老城區內，留住不同朝代文化老臺門、小橋、河流、樹木，乃至于生活方式等歷史遺存，是一個活著的生活街區才有價值。這個理念在項目驗收時得到了世界銀行評審組的高度評價。2006年我去成都，提出“修舊如故、以存其真”為原則的保護，不僅留住了原汁原味的歷史文化街區，還使街區內古今風韻交融并蓄。我們對歷史要積累、認同、敬畏，這是非常有意義的。對于平谷規劃發展是有益的啟示。
把休閑作為價值理念去理解、去傳播
作為2020年世界休閑大會的承辦地，平谷區應在休閑理念的傳播上，有所建樹。
休閑是什么？絕不僅僅是旅游、購物等行為方式。休閑的本質在于精神層面，是構筑精神家園，通過休閑人可以自由全面地發展自我，提升生活情趣，得到人格修養。而這些年來，我們恰恰忽略了這些。平谷應利用這個機會很好地傳播這個理念，把這些認知融入到規劃中。
去年，在南非舉辦的世界休閑大會上，南非民族手鼓和打擊樂是開幕式一道亮麗的風景，參與演出的人并不多，但是傳遞的是民族特色、文化自信、國家榮耀。一位鼓師現場教授各種擊鼓的方式，邀請參會代表體驗。雖然節奏簡單，但現場放置的幾十面鼓造型各異，聲音有別，韻律升起。會場外，同樣只有幾個樂師，演奏著南非獨特的樂器，相互呼應，現場效果非常震撼。正是這種親切、獨特，又富有民族性的活動，讓來自各國的代表融入了會議之中，為會場增添了色彩。
與此同時，演講嘉賓的設置，也體現出南非世界休閑大會主辦方的用心之處。我與南非的衛生部長同臺演講。我的演講題目是：“游憩空間與國民健康”。會后南非大會地方主席瑪麗噶女士告訴我，游憩空間與國民健康有那么重要的關系，衛生部長決定在未來國民健康發展中要把游憩空間規劃進去，你的演講內容影響了她。這正是休閑大會的價值所在。
世界休閑大會作為學術會議，它要傳播一種休閑價值觀，因而，平谷區要為參會者提供適于大家討論的，能夠取得共識的主題。
我從2000年認識世界休閑組織，接觸過該組織的三任領導者，感觸最深的是新一屆的領導者與前兩屆的不同，這一屆更加注重休閑的學術表達，傾向于將休閑作為一種價值理念。這就為平谷區舉辦世界休閑大會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考視角：什么樣的主題既體現中國、體現平谷，同時還能找到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
要有生活氣息，要有全民參與
十個手指是不一樣長的，經濟發展的方向也是有所異同的。平谷區的休閑產業發展可以參考休閑體育、親子休閑、開辟休閑科普園地等項目，多關注空白領域的、可持續的、大眾參與的項目。
多年前，我曾為四川樂山的休閑產業做了一份調研報告，題目就是《樂山之路：做品牌、做品質、做自己、做唯一》。這四個“做”的方向也應該是今天平谷區規劃發展的一個原則，一個基本的底線。
首先是做品牌。品牌是什么？人們都知道“平谷大桃”，這就是平谷區的一張叫得響的品牌，但是目前的世界休閑大會相關的項目中，沒有找到“平谷大桃”。難道“平谷大桃”不能成為一張名片，不能做文章嗎？這需要平谷區的深入思考。
其次，做品質。我們看到的平谷區的單個景點，某些方面不比國外的差。但是，回過頭來，景區之外就是“第三世界”了，這種反差太大了。這種“品質”要不得。
再次，做自己。平谷區是北京市十六區之一，所謂的“做自己”，指的是找到自身獨特優勢，爭取市政府的更多支持。
最后，還有一條是做唯一。現在一提到“休閑”，馬上跟著旅游或體育。其實，休閑作為人的一個生命現象，有太多表現形式，如琴棋書畫、欣賞歌舞劇，讀一本書等等。休閑包含的內容很多，不只是要動的，也有靜的。中國人休閑傳統（主靜：寧靜致遠、靜能生慧）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生活智慧。
社會發展需要多個維度，其中重要的兩維：一是經濟、二是人文。二者缺一就如單腿走路。休閑產業要跟當地村民、村社、社區、生活環境的改善關聯起來，無論走到哪里都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優美的環境。
休閑產業也能融入科普主題
科普是可以做到親子休閑和體育休閑之中的。平谷區有良好的森林資源，一定要在保持的基礎上，考慮發展的方式。我曾在美國一個森林公園參與了孩童們一堂生動的生物課程。一群三四年級的小學生，每人手中拿著一個六面體的玻璃盒，由高年級的同學指導，讓小同學們每人在樹林里捉一只小昆蟲放在盒子里，一小時后，大家聚在一起，描述自己抓到的蟲子的體型體貌。既鍛煉孩子們的表達能力，也充分讓每一個孩子領會分享的意義。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也是這個活動的精妙之處，老師讓孩子們把手中的昆蟲從盒子中放出來，讓生命重歸自然，讓它們自由自在地去生存。這就是一堂生動的、活潑的，也適于孩子的科普休閑活動。在活動中，孩子能夠學會敬畏生命、珍愛生命。在美國寓教于樂的活動方式還有很多，如童子軍。這是一個民間的、非政府的、無收費的活動形式，然而它創造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卻非常巨大。將科普融入到休閑活動中，是非常有意義的。
讓世界休閑大會為地區發展留下文化遺產
多年前，老宣傳部長朱厚澤同志曾在考察昌平區一個休閑農業區時，聊起城市的發展。他說城市和鄉村的空間應該是有序的、有機的銜接到一起。它們是互補的，不能使之截然對立，而是要讓它們充滿生機與活力，形成互補。“我們全心全意發展經濟的同時，千萬不能讓錢迷了眼睛”。這些話我始終牢記。
總而言之，產業休閑化，一定要保留和提升市民的生活氣息，民眾不是局外人而是參與者。休閑產業的本質是讓人舒適地消費，方便地消費，輕松地消費，有獲得感，有滿意度，有價值觀。切忌把休閑當成“搖錢樹”或“圈錢地”，圖一時熱鬧，嘩眾取寵。現在，政府有了問責制和責任追究制，因此，要確保項目的長遠目標。順應國家發展大勢——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系住青山綠水，系住精神家園。
平谷值籌備世界休閑大會之際，我們期待平谷政府與市民屆時呈現京津冀地區內一個獨辟蹊徑、獨樹一幟、獨有品味、獨有個性的大花園。在這個過程中科協機構應發揮“讓科學技術走近公眾”的職能，多從科技人文的角度建言獻策。
